「這麼小就失去了雙親,真可憐啊。」
「他還這麼小,也不能好好運用父母的巨大遺產吧?」
「叔叔、阿姨只是在你長大前替你保管這些財產而已!」
奇怪了,明明應該是悲傷的葬禮,為什麼親戚們都在笑著呢?他抱著雙親的遺照,咬的下脣都出了血。鏡片的反光隱藏了他憤恨的表情,他在這之前的確是都活在虛幻、幸福的泡泡生活中沒錯,可是這不代表自己看不出這些人如此明顯的惡意。
雖然沒有證據,但肯定是他們這群人害死了自己的父母的!怎麼可能這麼剛好?平常都沒事而且會定期檢查的車子,突然就因為零件脫落而導致意外發生?他明明前一天還和父親一起好好檢查過的!
母親將自己推出車外,要自己好好活下去的那張面容,成為了他對這場意外最深的記憶;也成為了他對雙親最後的記憶。把有關父母的東西全部都封藏住,本就性格冷淡的他選擇築起圍牆,在自己有足夠的力量以前,先隱藏自己的能力。
他冷漠地看著這群在自己身邊圍繞,美其名曰為自己好的蒼蠅,在自己身邊盤旋著,彷彿在看著一群小丑自娛自樂。在那群人以為自己不知道的背後,他可是清楚的明白這群人怎麼評價自己的。
該死卻沒死成的雜種。
因為自己的存在,本該就這樣到手的遺產如今卻卡在了自己手上。而對眾人的話語都毫無反應的自己,被他們譏笑著因為遇到這樣的重大事故,所以嚇得變成傻子了。
他們可不認同讓這樣的傻子繼承那令人垂涎三尺的財產。不過在他眼中,這群妄圖不勞而獲,獲得父母辛苦白手起家財富的蛆蟲們,才是更應該就此消失、遭受報應的一群混蛋。
只可惜自己沒有力量,現在無法為父母討回公道。他哼了一聲,離開這群吵雜的親戚,獨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年幼的他此時終於可以坦然露出自己軟弱的一面。
只不過他還是壓抑著自己的聲音,不敢讓自己哭泣的聲音傳出去。他為父母有著這群無良的親戚憤怒、為自己失去了最親的親人而難受、為自己的弱小無力感到憎恨。
「喂!裡面有人嗎?為什麼要鎖門啊?」
年幼的男孩聲響起,哭泣的人嚇了一跳,連忙把眼淚擦乾,壓著聲惡狠狠的朝外頭的低吼道。
「我與你們這群人沒什麼好談的,請離開。」
外頭好一會都沒有聲響,還以為是那群親戚派來要來讓自己放鬆警惕的小孩,看來也不怎麼樣。正當他放鬆下來,打算繼續栽回那悲傷心情,他突然聽見了有人靠著門坐下了。
「你就是那個很兇的小孩吧?果然跟我想的一樣——看你剛剛那樣冷眼看著那群吵鬧的叔叔阿姨、伯伯嬸嬸就知道了!他們真的很煩對吧?我爸跟我媽也是,比起討論好叔叔跟好阿姨的家業會落在哪,應該先難過他們居然遇到了這種不幸的意外吧。」
「這不是意外!」
他打斷了男孩的長篇大論,憤怒的強調了自己父母的死因才不是那群人所說的意外。但才剛喊完,他就懊悔自己的衝動了,把臉埋回雙膝間,他自己又悶悶地說了一次不是意外。
雖然心裡知道就算跟這個小鬼辯解父母的死亡不是意外毫無意義可言,可他不甘心啊!為什麼所有人都相信那群壞人的拙劣謊言,沒有任何人質疑自己的父母死因不簡單?可悲的是,理由他居然能夠輕輕鬆鬆,猜測出最黑暗、最可能的情況。
「……我相信你,但我不會跟你道歉喔,因為那並不是我做的。」
「哈!聽你雲淡風輕的樣子。你可搞清楚狀況了?可聽清楚我的意思了?是,的確並不關你的事,可你的父母可能也參與了這種骯髒事了喔?難道你就毫無感覺嗎?冷眼旁觀的人可跟兇手沒兩樣啊。」
不只策劃這起謀殺的人該死,那些可能收受了好處,而選擇默不作聲的人也一樣可惡。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對門外的人如此咄咄逼人,雖然這孩子的父母也是惡人之一,可出生畢竟不是男孩可以決定的,他就算選擇站在自己的父母那邊,以情理來說也是正常啊。
他真是恨死現在這種只剩下孤身一人的情況了。
「所以我現在來找你說話啊,你真的很兇欸,表哥。」
但意外的,這個男孩卻沒有被自己給罵跑,還懶散散的唸道自己兇。他被這個表弟的反應弄到有點茫然,幾經猶豫後,他將門打開了縫看了過去,靠在門邊的兔耳朵抖了抖,他便看到那張稚嫩的臉轉了過來。
兩人對上了眼,男孩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自己的父母都挺喜歡這些孩子的,每次這些親戚家的小孩來,肯定都是糖果餅乾伺候,身為家族中年紀最長的小孩,他也不時充當保母,但說實話,他對這張臉沒有印象。
「語鈿,我叫語鈿,表哥好久不見啊!」
語鈿彷彿看出了他眼中的迷茫,直接對他道出了自己的名字,不過看來就算知道了名字,還是想不起語鈿到底是哪位的樣子。趁著他有點走神,語鈿就這樣擠開了房門,闖進了他的私人領域。
他都還來不及阻止,語鈿已經站在房間中央,插著腰看著自己。
「我知道表哥你很憤怒,恨不得現在馬上為父母報仇。但是我認為現在不宜出手,畢竟表哥你實力還不夠,而且做為那筆財產的唯一繼承人,你肯定是大家的眼中釘,要是這時候太出頭,怕不是計劃都還沒開始就先被打爆了!」
雖然自己也是個思想比較成熟的孩子,然而在語鈿對自己說出這些時,他還是用著奇怪的表情看著比自己還小的表弟。語鈿露出潔白的牙齒,然後席地而坐,也坦白了自己找來的原因。
「我想幫你。」
「……這對你並沒有好處,而你又是那邊的孩子,我沒有理由相信你。」
「我知道。實際上在大人們策劃這場意外開始後,我們這群小孩幾乎不約而同的都開始了高強度的學習,很明顯父母們都想讓我們繼承那可能根本拿不到手的財富。」
他哼了一聲,似是嘲諷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同時將門關上,並坐到了語鈿面前。或許有關係的血緣還是在讓他相信語鈿的原因上加了點分,聽到語鈿願意說這些內幕,他居然沒像剛開始如此抗拒語鈿了。
「我啊,一點也不覺得父親跟母親有資格分到叔叔阿姨的財產,叔叔跟阿姨對我們那麼好,我反而不懂為什麼要為了錢去傷害那麼好的他們,所以我不想站在他們那裡,我要來幫表哥!」
「呵,小孩子。你現在可以自認正義的說出這種話,但是之後呢?你也還這麼小,又不可能離開父母生活。你有辦法背叛之後要養育你長大的父母來幫我?一個連你都記不熟的表哥?就因為我父母之前對你很好?」
被他這麼一懟,語鈿無辜的眨了眨眼,垂下眼簾思考了好久。隨著沉默的時間越久,他心裡就越發變涼,本來好不容易回歸的信任,也漸漸要從心裡再次消失無蹤。
「我認為幫朋友隱藏一些事情,是青少年的正常表現喔。只要你別讓我爹娘要一命還一命,我覺得都沒問題啦!」
語鈿想出了自己的答案,又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語鈿的要求只要自己的父母不被弄死就行,其他的就算是惡有惡報了。他還是有些懷疑的看著語鈿,無法輕易的相信這個小孩。
語鈿也不勉強他一定要馬上答應,只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機要跟他交換電話、以及一些通訊方式。
「要不我們就先從當朋友開始吧!等到你可以相信我了,那時候你會發現我是最好的盟友的!所以在那之前千萬不要衝動喔,畢竟只有沉的住氣的人,最後才有可能反攻嘛!」
語鈿在成功拿到他的通訊方式後,也不再多留,直接離開了房間。盯著關上的門扉還一陣子,他點開螢幕,看著新加進去的號碼看了好久、好久。雖然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表弟十分莫名其妙,可是……
這麼一個突然的訪客,竟讓他的腦子冷卻下來了。就算語鈿不是真心要幫自己的,他話倒也沒說錯,自己現在還沒有報仇的實力,他必須先沉寂下來,把自己的實力豐富起來後,再一舉反攻。
深深的吸了口氣,他把對親戚們的憎惡、煩燥壓進了心底。推了推自己的眼鏡,那場車禍他並非完全沒事,他身為兔族引以為傲的視力因為這場車禍而受損,終生必須帶著眼鏡。
父母、眼睛……這些事情,他會等到時機成熟以後一一算帳的。但現在他不過只是孤身一人的小孩而已,在羽毛長齊之前,只能委身在這些蛆蟲之下,但他會讓這群把他當孩子的人後悔的。
因為他可是自己父母最驕傲的兒子。
話說回來,上次在櫻雅他們的病好的差不多後,馮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都待在病人的房間,所以真的也久違的得了個小感冒。相較認為是自己把感冒傳染給了馮姆而感到自責的櫻雅,其他兩人倒是還打趣馮姆竟然會感冒,不就證明了他不是笨蛋嗎?
「妳最近還有失眠嗎?會的話,睡覺前我幫妳準備熱牛奶吧。」
「沒關係!最近與其說有沒有失眠,不如說因為冷了,反而老是爬不起來了……」
「就是說啊!可阿傳每天還是像魔鬼一樣天都沒亮就喊我起床——直接把被子抽掉的那種叫法,超冷的啊!」
用完晚餐後,三人窩在了從倉庫挖出來的暖桌裡面。傳日翻看著兩人不感興趣的書籍;櫻雅則剝著橘子,除了自己吃以外還分給其他兩人;而馮姆就只是單純地在蹭食了。
聽見馮姆在抱怨自己的行徑如同惡魔,傳日斜眼瞄向他,在兩人雙眼對上時冷笑了一聲,馮姆立刻就又開始花式誇起傳日,如此堅持晨跑多麼多麼的棒、能跟傳日一起晨跑真是三生有幸之類的。
在笑著兩人的互動時,房子的電鈴響起了。大家都疑惑的看向了大門的方向,克齊和千賴是這個家的主人,通常會直接伴隨著千賴的大嗓門直接進來;梁玖村的老人不常晚上來拜訪,而最近因為天氣冷,這個機率就更低了。
猶豫了一下,最後馮姆作為房子現在的小主人,還是決定要去開門。馮姆不捨地離開溫暖的暖桌,慢悠悠地喊著來了、來了,一邊走出了客廳。櫻雅看著馮姆的背影,想了想,最後還是略帶不安地跟了過去。
「不好意思,久等啦!有什麼事嗎?咦?」
本以為來者應該是村裡的某位老人,有什麼需要年輕人幫忙的事情才找來的,但沒想到打開門後,看到的卻是一位稍微比他們看起來都小一些的男孩子,而且還是兔族的孩子。
「嗨唷!你們好啊,大晚上的打擾了!請問傳日在這裡嗎?」
「呃、啊?那、那啥,櫻雅,快去喊妳哥……」
突然出現的第二隻兔子讓馮姆有點茫然,雖然不奇怪兔子當然是來找兔子的,但馮姆還是被突然找來的陌生人有點嚇到了。櫻雅顯然也有點傻了,呆呆的點頭後,扒著客廳門框對內說道。
「哥哥,有個兔子男孩找你……」
馮姆和櫻雅純屬是被突然的陌生人給弄矇了,而傳日在聽到櫻雅的敘述時,瞬間放下書看過來的神情,那才可謂真的是驚訝。立刻放下書從暖桌出來,從客廳出來時,客人已經被馮姆請進相對溫暖的屋內,關上大門了。
發現要找的人出現了,原本在與馮姆尬聊的客人跟馮姆一起看向了傳日,看著那張驚訝得睜大了眼的表情,客人露出了愉悅的笑容,瞇起了眼開朗的大聲說道。
「嗨!表哥,好久不見!」
「……語鈿!」
居然還是親戚!馮姆和櫻雅尷尬的對視了一眼後,馮姆便躡手躡腳的偷偷潛到了櫻雅身邊,與櫻雅準備一起偷偷鑽回客廳的暖桌,而傳日也迎了上去,仔細地盯著來人。
「你怎麼跑過來了?他們找到我了?」
「沒啊,我放寒假了想找你玩啊!別擔心啦~你保密一流加上我打掩護,怎麼可能那麼輕鬆被找到啊,哈哈哈!」
「你這小少爺跑來這種荒郊野外,就害我很危險。」
「我當然是做好準備才來的啊!我也不是小朋友了好不!」
「只有小朋友會說自己不是小朋友了。」
這親戚絕對是真的,而且跟傳日感情非常好。時常被傳日這樣毫不留情懟回來的馮姆點了點頭,以兩人的互動判斷了他們是否親密。櫻雅則在冰箱前猶豫了會,端出了布丁放到了暖桌上,又探出頭去。
「那個,不好意思打斷你們。玄關有點冷,請進來聊吧?」
「好啊,外面真的是超冷的!」
沒等傳日回應,語鈿就自然熟的擺齊了鞋,無視傳日的叫喊鑽進了客廳裏面去,裡頭的馮姆見他進來了,還熱心的喊人快點進來暖桌取暖。傳日搖了搖頭,語鈿和馮姆都是那種心眼大的類型,這麼快就好上他居然完全不意外。
當傳日走到客廳時,櫻雅已經將熱飲以及點心都備好放在暖桌上了,只不過她自己還是有點怕生,自己端著熱牛奶,坐到了沙發上去,偷偷的瞄著暖桌那邊在談論點心的馮姆以及語鈿。
「你們可真自然熟,不是連名字都還不知道嗎?」
傳日說著,將暖桌上屬於自己的那份飲料以及點心拿到了沙發前的桌上,在櫻雅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櫻雅自然注意到了傳日的動作,收回了看著暖桌的眼神,對傳日不想讓只有自己在旁邊感到尷尬的小舉動心花怒放。
聽到傳日這麼說,暖桌二人組就直接交換起了名字情報,馮姆順便把櫻雅的名字一起綑綁銷售了。說完後,語鈿望向了櫻雅,看著她好一會後,歪著頭對櫻雅詢問道。
「我是不是在哪見過妳?」
聽見這句話的櫻雅眼瞳縮了下,輕輕放下馬克杯,在轉過頭望向語鈿時,她的表情非常不解,搖了搖頭後,歪頭看著這麼說的語鈿。語鈿看櫻雅否認了,也就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所以你跑來這裡要做什麼?」
「欸——我不是說了嗎?我來找你玩啊!我也想試試看遠離城市喧囂的日子嘛!反正現在是寒假有什麼關係,就讓我放鬆一下嘛!」
「來玩嗎?正好我猜測最近會下雪,到時候一起去玩雪如何?」
「喔!這個不錯!那咱們說好啦,馮姆哥!」
難得被喊哥的馮姆有點飄飄然,高興的和這個陌生人推廣起了梁玖村的事情。看著被馮姆拐走注意力的語鈿,傳日無法從他的話中以及表情猜出其他意思,最後只能嘆一口氣,接受這個突然殺來的表弟真的只是純粹來找自己玩。
櫻雅看著傳日因為麻煩的弟弟又多了一個,苦惱地按起了太陽穴,貼心的分享了自己最近買的藥膏。然後又繼續安靜的低著頭小酌自己的熱牛奶,在黑髮的遮掩下,她閉上了眼又緩緩張開,眼神犀利的透過髮間盯著那位與蝙蝠相談甚歡的兔子。
而就在今夜,梁玖村飄起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