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努力呢。」
林祐像是斷了線的木偶,直接倒了下去,被早有準備的少年抱進了懷裡。將林祐打橫抱起,他徑直走入了那半明半暗,有如祭祀空間一樣的地方,將人放置在了石臺上,林祐就彷彿是一個沈睡的公主。
看著林祐被光籠罩的睡容如此安詳,他的嘴角開始上揚,而此刻整個空間只剩下他一個人還醒著,所以他也不壓抑自己了,幽幽的笑了起來,與平常溫文儒雅的學長簡直不像同一個人,有如瘋狂的邪教徒。
「終於、終於……我的神啊,我已經將您可愛的玩具帶來了,所以請您現身在我面前吧。我是您最虔誠的信徒、我一定會無條件的信服您的抉擇的。所以……請您實現我的願望吧……」
對著通往現世的大門,他跪了下去,雙手合十的祈禱著,沉默莊嚴的有如正在做儀式的主祭祀。他明白林祐醒來後會是什麼心情,但這一切說穿了——全是他為了神而演出的戲碼。
「——呃啊!」
追著匡信嘉的韓嘉瑕突然痛苦的一頭撞在牆上,他捂著耳朵,抵抗著自己腦內的那個奇怪聲音。匡信嘉聽到了身後的異動,停下了腳步,痛苦抵抗的韓嘉瑕看到他的智障行為,忍不住低吼。
「停下來做什麼……!難道你還同情想殺你的人?」
「難道我停下來讓你殺不好嗎?」
說著,匡信嘉居然還靠了過來。腦中不斷響著破壞、破壞一切的聲音,韓嘉瑕痛苦的又往牆上撞了兩下,試圖讓那個聲音消停點。即使心存懷疑,韓嘉瑕也不想是在這種神似被操控的情況下找人討債!
「你不是說……不認識琪密嗎……?既然否定是自己做得,就少在我面前蹦噠……!」
匡信嘉在說自己不認識韓琪密時,表情過於認真且真誠了,所以他才不確定匡信嘉究竟認不認識自己的妹妹。匡信嘉抿起了嘴,卻還是沒停下靠近韓嘉瑕的步伐,而韓嘉瑕全身的力氣,也全用來抵抗那迷惑人的聲音了。
「我確實不認識韓琪密——」
「……你……?」
「——但我認識Kimi啊。」
韓嘉瑕睜大了眼,也不清楚是因為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還是不敢相信自己所遇到的。紅色從左胸的部位緩緩暈開,疼痛也從銀白色的金屬物插著的地方擴散著,受傷以及抵抗聲音的後果,就是令他的精神早已無法支持自己繼續好好站著。
韓嘉瑕的手握成了拳頭,惡狠狠的瞪著蹲下身來,帶著溫和微笑看著自己的匡信嘉。若是他還有力氣驅使自己的身體行動,他肯定要以自己的意識,狠狠的把這個人渣給咬碎!
Kimi是誰?Kimi是韓琪密的網路ID,而且還是韓嘉瑕親自給妹妹設定的名字,所以沒有人比韓嘉瑕更明白這個ID所代表的意義了。匡信嘉做出了困擾的表情,單手撐著頰,有點委屈的模樣。
「其實我也沒有故意害Kimi的意思啊,Kimi那麼可愛,真的是個好妹妹呢。我只是看她這麼想到實際有傳說的景點走走,所以代替她忙碌的哥哥大人,陪這位小公主來黃夕眷村玩玩而已。」
「只不過時間晚了,我們不小心就跑進隱世了,那時的影人可兇了哪像現在溫柔?好在我給林祐的那個護身符還是挺管用的——喔,對了,其實這符根本就沒效力。也是啦,我既沒有修煉過,又沒有按照正規流程畫符。」
匡信嘉拿出自己的符咒攤平後,嘲諷似的用軟趴趴的黃紙輕輕打了韓嘉瑕蒼白的臉兩下,好笑的繼續跟瀕臨死亡的韓嘉瑕說著之前的事。別說什麼壞人死於話多,他不想讓韓嘉瑕死不瞑目,才這麼貼心的講清原委,所以應該叫他好人好嗎?
「我呢,小時候其實住在附近喔,那時候這裡就破的跟現在差不多了,一直到國中才搬走的。我曾經也困在隱世好一段時間,影人早就見的司空見慣了,但因為我的護身符會讓影人不能吃我、甚至不想抓我,所以這裡可真是我的遊樂場呢。」
「也因此,其實我早就看過文史館的資料了,而你心心念念的出口,我當然也知道在哪裡。然後啊,我還在這裡認識了神喔,那個會引領我們的神,我真的好想、好想——親眼見一次這位掌控我們命運的存在啊。啊哈,你的眼神好嚇人呢,在埋怨我說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做什麼嗎?」
「放心,這當然跟Kimi有關。因為Kimi是給神的祭品啊,我把她藏在了祭壇,如果神降臨的話,希望祂會喜歡我的禮物呢。本來也是想將你當成祭品的啦,但是……」
本來自說自話說的很開心的匡信嘉語氣,突然急速下降,滿臉的笑容瞬間陰沉無比,一臉不悅的看向了韓嘉瑕,毫不留情的把腳踩在了他的頭上,匡信嘉微微在腳上施著力。
「呃……!」
「為什麼你也聽的到神的指示呢?而且還反抗尊貴的神?你可知道,我從小就希望祂給我一點指引,但我卻什麼也聽不到嗎?縱使我再怎麼……祂就是不肯對我說半個字,為什麼祂卻給了你指示呢?」
匡信嘉的話語裡滿是冷漠,甚至帶上了憤怒。他不明白,為什麼韓嘉瑕聽的見神的聲音,而且明明拒絕了神的指引,但神還是不斷的給著反抗者指示,彷彿要幫助韓嘉瑕除掉自己一樣!所以他得先下手為強,把韓嘉瑕處理掉。
「所以沒有你也無所謂,因為我已經將神的玩具給帶來了。只要有神的玩具,神就會降臨,也一定會願意跟我說話,實現我的願望吧?」
匡信嘉笑得心花怒放,為自己所設想的美好未來雀躍不已,若是林祐在此,肯定也會為匡信嘉如此高興的表情驚訝的。話說人在死前或是危急時,不是會有辦法爆發強大的力量,來個垂死掙扎嗎?韓嘉瑕想著,但握緊的拳頭卻漸漸鬆開了。
睡吧,休息吧,你已經很努力了。
明明不可以在這裡停下來的,不然就沒有人可以去救韓琪密了,然而那雙眼瞳的神采還是一點一滴的在消失,空氣……總覺得越來越吸不到了,每次呼吸都弄得傷口好疼。
那個聲音真的好吵、好吵,還有匡信嘉那個神經病,從剛剛開始究竟一個人嘰嘰歪歪的在說什麼啊?就算想提起精神去聽,聲音卻好像越來越遠,遠的他都聽不清了。
好冷啊,夏天這麼冷是正常的嗎?弄得他現在真的好想就這麼照著聲音所說的,就此閉上眼睛啊。最近因為韓琪密失蹤而一直睡不好的自己,肯定一下就會進入夢鄉吧?意識漸漸迷糊起來了。
對不起……琪密,哥哥沒能找到妳、沒能遵守約定保護妳……但哥哥真的好累,就睡一下,原諒哥哥吧……
感覺到了腳下的人似乎沒了呼吸,匡信嘉收起了笑容,同時也收回了腳,眼神冷淡的看著自己造就的屍體。一條生命被自己奪走了,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興奮?愧疚?不,他什麼也感覺不到。
匡信嘉沒有對著屍體說話或鞭屍的喜好,很果斷的就轉身離開了。不管是韓嘉瑕或是韓琪密,對匡信嘉而言真的都不重要,只是許多神話都曾有活人獻祭的習慣,他不知道自己信仰的神喜不喜歡,總之有所準備不會錯。
為什麼會信仰隱世的神?因為祂能給自己存在的理由。從小,不論什麼事情他都能做的很好,喜歡不可思議的事情,只不過是因為那些東西他得不到解答,所以非常有趣而已。
當一切都能如自己意時,就不禁懷疑起自己到底為什麼存在?存在的理由是什麼?為什麼會存在?當在文史館中,讀到所有的一切都是神一手造成的,世界萬物所有的東西都是被神操控的,想毀便毀、想存便存時,那瞬間他彷彿找到了存在的理由。
因為這個世界都是神模擬箱子裡的存在,他們都是神扮家家酒的器物,就像人偶一樣,所有的行動、存在都是被安排好的,也就是說,自己也不算是自己,因為自己、因為匡信嘉這個靈魂,也不是真的,只不過是神的一個安排。
得出來自己並不是依照自我意識活著的匡信嘉,既不憤怒也不沮喪,相反的,他崇拜、他景仰那個操控著整個世界的存在。因為祂創造了整個世界、創造同時也代表了數不清的存在,這些不厲害嗎?不值得仰慕嗎?
他想見神,想見操控自己的人,有如相見偶像的狂熱粉絲、或是想見親生父母的孤兒那樣。為了這個目的,所以他接近了那個人;而也為了某個目的,打算背叛那雙真誠看著自己、無比信任自己的那雙眼瞳。
……因為最開始與他相處的目的,本來就不純,他無從辯駁。
看著用小狗般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學弟,一種既愛憐又好笑的心情不斷滋生。匡信嘉是喜歡林祐的吧,不只是因為林祐的身份,也是因為林祐把自己的信任傻傻的交上來了,那種感覺就像——神信任自己一樣,狂信者無比幸福。
將昏倒的少年手腳銬在供桌上,確保他醒來後無法脫逃以後,匡信嘉溫柔的撫摸著林祐的頭,給予了遲到的稱讚獎勵,眼神柔情似水,滿眼都只有那張平淡的睡顏。
他因為覺得聽得見神語的韓嘉瑕會妨礙自己,所以殺了韓嘉瑕;但他從未想過傷害同樣時常聽見神指示的林祐,究竟是因為日久生情呢?還是因為林祐重要的使自己不管怎麼看林祐,只覺得他是一件珍寶,需要自己用盡全力守護呢?
匡信嘉勾起了林祐脖子上,自己親手給他戴上的護身符,這護身符是匡信嘉最重要的東西,畢竟他說過了,小時候能活著離開隱世,全靠著這個護身符。但即使知道影人不會傷害林祐,他還是義無反顧的把護身符戴到了林祐身上了,因為這樣自己才安心,彷彿自己套牢了林祐一樣。
「……林祐,拜託你一定要把神帶來唷。」
因為如此沒有存在感的林祐,就是如此重要。
自己睡著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待視線終於聚焦時,映入眼簾的是漸漸開始染上夜色的半個天空,以及半片完整的天花板。天花板上頭似乎畫了什麼,不過他看得不是很清楚。
脖子處還微微有些疼,林祐想縮回自己的手,那瞬間感受到手腕以及腳腕處上的冰涼,他望去,才發現自己竟被銬住了。林祐的眼神中出現了疑惑,微微低頭,可以看到自己身上蓋著件外衣,綁他卻又擔心他著涼,這波操作也是令人很難理解。
在意識消失前發生了什麼事?林祐皺起眉頭,開始嘗試回憶起斷片前的記憶,那時候自己在樓梯旁,等待著與自己分開的學長,這麼想著的時候,學長就出現了,然後……林祐睜大了眼,有些懷疑,不知是否開口。
喊他。
「……學長?」
林祐的聲音有些發顫,不過被禁錮的情況下,他的視線也無法看清四周,至少他所能見到的範圍內,並沒有看見匡信嘉。在林祐喊完後幾秒,林祐聽見了衣物摩擦的聲音,接著從自己上方傳來了腳步聲。
「你醒了呀,林祐。」
沒一會,匡信嘉便出現在他的視野中了,匡信嘉俯瞰著林祐,臉上還是那張和煦的微笑,但此時林祐卻覺得這個笑容好遠、好難理解。似是感受到林祐的情緒,匡信嘉有如在安撫小貓似,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林祐的頭。
問被銬的事。
「……是學長,銬的?」
「嗯,是唷,因為怕你亂跑嘛。」
亂跑?為什麼自己會亂跑?匡信嘉當然看出了林祐的疑惑,但他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笑笑的看著林祐,似乎是在等他的下一個問題。沒有得到匡信嘉自己的解釋,林祐有些失落,他以為學長會自己告訴他理由的,就像……自己就算不說,他也能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那樣。
問韓嘉瑕的事。
「……韓嘉瑕,被學長甩掉了?」
匡信嘉沉默了一陣,沉默的期間,林祐看見了匡信嘉收起了笑容,眼神十分冷漠。他從沒看過如此疏遠的匡信嘉,彷彿是個陌生人一樣,令林祐感到有些害怕。
「是林祐想問的……還是您想問的……?」
林祐因為匡信嘉的這句呢喃,眼神中充滿了疑惑,這裡應該只有自己和匡信嘉吧?那他口中的您是誰呢?然而匡信嘉還是沒有解釋,在林祐又一臉不解的表情下,再次掛起了笑臉。
「被我殺掉了。」
殺……?林祐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然而匡信嘉的眼神十分認真,一點都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不過這次匡信嘉倒是沒有就此沉默,等待著下一個問題,而是體貼的自己說明了原委。
「誰讓他明明只是個Hangyakusha,卻也聽到了您的指示。明明如果您願意對我說的話,我肯定不會像那個人一樣,居然還敢反抗您,我絕對會完全服從您的話語的。但林祐你不用擔心唷,我不會對你動手的。」
聽不懂。匡信嘉好像在對自己說話,但又似乎不是在跟自己說話,而且為什麼最後,要強調不會對自己動手呢?匡信嘉說著有些嚇人的話,卻用著看寶物的表情望著自己,但這反而讓林祐寒毛直豎。
不會動手?
「為什麼……不會對我動手?」
匡信嘉望著林祐,看他眼神還是一如既往澄澈,忍不住無奈的搖搖頭。興許是站的累了,匡信嘉坐上了石臺上空著的地方,臉貼近了林祐,手指輕輕敲在林祐的臉頰上。
「該說你這孩子愚鈍呢、還是因為你的身份,你才都沒反應過來呢?林祐,你真的沒有意識到嗎?如果沒有聲音的指引,你,真的會自己決定自己要做什麼、該說什麼?」
聲音?林祐微微歪著頭,他不是依照自己的意識決定要做什麼的嗎?就像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一樣,想要知道什麼、所以開口;想要得到什麼、所以去做,他跟大家一樣……
……
林祐沉默著,久久沒有回應。耐心等了一會的匡信嘉笑出了聲,直接將臉埋在林祐肩上,毫不客氣的笑了起來。匡信嘉的笑聲在耳邊響著,可是林祐這次,卻無法因為匡信嘉高興而有所喜悅。
「林祐啊林祐,你是神的玩具,是Ningyou啊。如果沒有他人的指引、沒有神的指引,你就會無所適從、你就會不知該如何示好啊。不過這是當然,因為你是神最喜歡的玩具,意味著是祂最乖巧的玩具,你說對嗎?」
神的玩具……?腦袋開始運轉起來,林祐依稀記得自己不久前似乎看過這個名詞,只不過因為覺得不太重要,所以他並沒有記得很熟。是什麼時候看到的呢?對了……是與匡信嘉一起找出去的方法時,在那些書本裡稍微提到的。
「……不懂、我……不懂……」
林祐恐懼的搖了搖頭,因為如果自己的行為不是林祐的意志的話,那是誰在代替自己控制自己的行為的?又是誰安排讓林祐這個人生活到現在的?那麼現在這個叫作林祐的意志又是什麼?他真的,存在嗎?
「不懂也沒關係啊,你不需要明白,你只要做個乖巧聽話的人偶就好了,林祐。」
匡信嘉安撫般的的在林祐額上吻上一脣,神情十分虔誠,又像是在祝孩子有個好夢的母親那樣。林祐聽著匡信嘉的話,稍稍握緊了拳頭,又漸漸的放開。
心髒的地方好痛,他是不是其實那個位置受了傷了?有些東西呼之欲出,都到了嘴邊了,可是他從來都沒有這種感覺過,所以感到十分的害怕,就像沒有人指引那樣,焦躁不安。
「如果我只是『林祐』的話……」
「嗯——那就跟一般的人一樣無趣了,我大概不會這麼關照你吧。」
喀啦。
彷彿聽到什麼碎裂的聲音。第一次與匡信嘉見面、被匡信嘉教導課業、和匡信嘉一起去咖啡廳休憩、聽匡信嘉滔滔不絕的說著自己的興趣、一起和匡信嘉製作報導,被他稱讚、被溫柔的對待,那一張張溫暖的笑顏……
不是因為是林祐,而是因為是Ningyou。
連悲傷的哭臉都沒有擺起來,林祐的眼中再也沒有任何光彩,毫無生氣的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娃娃一樣。匡信嘉看著,似乎本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閉上嘴,摸著玩偶的臉頰。
「……這樣就好。」
轉身就開始解起了林祐身上的銬鎖,專心解開銬鍊的匡信嘉自然注意不到,那偏著頭,呆呆望視著前方的眼瞳,一瞬間糢糊了一點。感受到了四肢不再被束縛,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蜷縮起身子,似個縮成一團躲在被窩裡的孩子。
很難過嗎?
……難過……是什麼?
恨嗎?
……恨……又是什麼呢?
已經不想思考了,就如匡信嘉所說的,做個乖巧聽話的孩子吧。既是聽了匡信嘉的話、又可以不再思考。只要沒有了思想、只要不去想,就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心臟也就不會痛了,因為人偶沒有心。
那就笑吧。
林祐的臉上勾起了淺淺的笑容,但卻感覺不到任何的喜悅,看起來就只是把嘴擺成了上揚的模樣,眼神……完全是死的。匡信嘉抿起嘴,彷彿自己臉上的笑容,被林祐給搶去了。
「神啊,您怎麼還不降臨呢?請也對我說說話吧。」
匡信嘉撫著林祐的髮尾,有如小狗似的哀求著。在聽見匡信嘉的話語後,林祐盯著前方的眼珠子轉向了匡信嘉的方向,有如要看到靈魂深處似的,沉默且犀利的一直看著他。
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
林祐的聲音毫無起伏,雖然以前就差不多是這個狀態了,但匡信嘉還是分出了差別,現在的林祐明顯更似個陌生人。匡信嘉有些驚訝的睜大了眼,但隨後像是意識到什麼,臉上的喜悅藏都藏不住,興奮的宛如見到心上人的女孩。
「是神嗎?是神對吧?我好想見您、我從小就想與您對話,我——」
然而當真正可以與神說話時,他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林祐坐起身子直直望著突然安靜下來的匡信嘉,為什麼這人的眼中映出的明明是林祐,所看的卻不是林祐呢?
也不過只是個被安排、指定好的存在而已。
「你也只是被安排、指定好一切行為的存在而已,對神的崇拜什麼的,只是被設定好的,根本不是匡信嘉喜歡,所以憧憬。」
匡信嘉一愣,他相信神,自然也是知道這樣的說法的。只不過當神真的直接這樣告訴自己的時候,他一瞬間還是想要反駁,反駁自己是全心全意,因為神才做出這一切種種的。
「……是。」
不,根本沒有服氣。不然,為什麼不肯就乖乖的,當個永遠聽不見的人呢?
「你並不是真的完全服從。明明聽不見,卻還是千方百計,想要能聽見神的聲音,甚至還妨礙了其他聽的見的人,將之殺掉,你究竟有什麼目的?真的想要服從我嗎?亦是……為了什麼想要反抗我?」
匡信嘉慌了,他搖著頭,雙手抓住了林祐的肩,天不怕地不怕的匡信嘉,還是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心中所想的事情被猜到,匡信嘉只想到否認解釋,但很快又意識到,對神不論怎麼隱瞞都是沒用的。
「……我錯了,請您原諒我吧!我只是、只是……」
求饒還是命令?
「你想指揮神?」
林祐歪著頭,彷彿只是在問著一個不懂的單純事情,然而此話一出,匡信嘉的表情刷的立刻就被嚇白了,只能喃喃說著不是。太陽已經完全要落下了,世界要陷入黑暗之中了,林祐撇開了視線,落在了出去的門上。
給一次機會,說吧。
「說吧,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匡信嘉微微張著嘴,不自覺的發起顫,他分不清這是神給他的一次許願,還是又一次的試探?最後他定下心來,輕聲細語,小心翼翼的說出了自己的願望。
「我想……請您,能不能不要再讓那孩子經歷這些了?」
想跳脫?
林祐再次看向匡信嘉,右手捧起了匡信嘉的臉頰,毫無溫度的看著匡信嘉,他眼中的匡信嘉正一臉不敢置信,因為他方才似乎聽見了,自己一直朝思暮想的聲音。
匡信嘉,想跳脫?
「不是我……是……!」
想離開這個「世界」?
「……」
離不開的,匡信嘉,是最重要的棋子之一。
「我、我……」
匡信嘉皺起眉頭,神情哀傷的看著眼前的人,他也不知道了,自己究竟原本是想許什麼願的?自己明明是記得一件事,不惜傷害一切也想找到神,實現這個願望的,但現在他卻覺得,自己難道真的就像是神所說的,只是想跳脫這一切?為了自己?
一直都知道?全部都記得?
「……明明這次已經如此靠近您了……為什麼、為什麼還是什麼改變都做不到呢?究竟要怎麼樣,您才會滿意呢?」
……不是第一次。
「……什麼……?」
不完整啊。
能造成變數的人並不是匡信嘉,所以這次,又是我將軍了呢。
既然將軍了,就重製遊戲吧。
不等那個掉落了笑臉面具的少年再次開口,人偶緩緩閉上了眼眸。在視野完全黑暗之前,他看見了弄丟面具的少年在喃喃自語什麼,不過他已經不關心了,因為他……丟失了給少年的那份信任與在乎了,那真的好痛好痛。
不過,即使如此……
他還是喜歡那個,最了解自己的學長。
……新的開始……載入中……
——是誰告訴你活著的方法的?
——你真的……活著嗎?
……
……
……
「下個星期前弄到照片可以嗎?」
少年眨了眨眼,看著給自己下達任務的陳陸仁。他方才有些晃神,想不太起來先前在做什麼了,只不過雖然不記得先前在做什麼,腦中卻有答案了,他反射性的就回答道。
「明天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