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溺水事件以後,傳日和馮姆兩人進入了冷戰。他們倆早晨不再一起出去晨跑,而給馮姆做飯對傳日似乎只是一種義務、或是該說支付房租的感覺,只是把東西放在桌上,不和他交談。

 

  兩人只要搭上話就會惡言相向,看起來完全沒有要和好的跡象。身為他們吵架導火線的櫻雅,一直處於在罪惡感當中,櫻雅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沉默下去,必須有所行動。

 

  「馮馮……」

  櫻雅首先找上了馮姆,去到了他房間,雖然那天差點被馮姆害死,可是說實話她現在也沒有那麼生氣了。馮姆看是櫻雅,高興的露出了笑容回以招呼,但隨後想起自己做的事,又收斂了笑容。

 

  「那個啊,櫻雅……那天真的很對不起!我開玩笑太不知分寸了,要是害妳因為這樣,一輩子都對水有陰影……啊——櫻雅,妳可以、不!櫻雅妳打我吧!不然我根本不能原諒我自己!」

 

  馮姆一股腦地說完,做好覺悟的低下頭,等待著櫻雅的制裁。別看馮姆平常貪玩的像是沒心沒肺似的,他從那天以來可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沒想到事主既然自己找上門來了,他也好直接開門見山,少讓這件事一直煩心。

 

  說多虧也很奇怪,可那時候傳日的憤怒,反而讓櫻雅無法對馮姆生起氣來,事後也更容易察覺到馮姆對自己一直很有歉意,所以自己居然其實沒有很怪馮姆的意思。

 

  不過馮姆需要一個原諒自己的理由,櫻雅是不可能拒絕他的請求的,她走上前,將握著的拳頭敲在了馮姆的頭頂上。後者愣了一下,摸著被敲的地方,抬起頭來苦笑。

 

  「妳也敲太輕了吧,這樣還算懲罰嗎……」

 

  「可是馮馮已經受內心譴責折磨好一陣子啦,你也給自己懲罰了,所以我意思意思就好——而且打你,我的手會痛的。」

 

  最後那補充,竟有自己耍無賴時的風範,讓馮姆不禁笑出聲,接受了櫻雅對自己的原諒。見馮姆笑了,櫻雅也鬆了口氣,可隨後視線一轉,戰戰兢兢地說了另一件她更在意的事情。

 

  「馮馮,你和哥哥……」

 

  「他又怎麼了?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想提到那個一直說人家腦袋、自大的傢伙。我又不是存心想害人的,為什麼要說的那麼過分?」

 

  馮姆盯著地板,心裡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那時候的傳日,總覺得就像把自己當成了殺人兇手看待了一樣,是個人都會生氣的吧?就算他真的做錯好了、就算他真的很笨好了,但那種罵法——有什麼是不能好好說的嗎?

 

  雖然事後想想,傳日說的都是真話,只不過是口氣兇了點,可是現在要他拉下臉,先和傳日認錯,總覺得無法像面對櫻雅時這麼坦率。畢竟他做錯事的直接對象是櫻雅,而不是傳日啊!

 

  櫻雅按住了自己的嘴,見馮姆不想提,也沒了勇氣再說下去,只能就這樣先行告退了。不過在離開房間前,她還是對著房內的人再次說了,自己不怪他,這才讓馮姆又勾起了一絲笑容。

 

  這邊馮姆失敗了,櫻雅換去找傳日。傳日這時間也在自己房間裡自我學習,敲門得到允諾後櫻雅才進去他房間。傳日正好把自己原本在看的東西收得差不多,椅子轉了個方向看向櫻雅。

 

  「怎麼了?需要我幫妳做什麼嗎?」

 

  幫忙搬東西啊、幫忙趕蟲子啊、或是請教一些事情啊,反正這幾個月被櫻雅拜託過的事情也挺多的,所以見到櫻雅來找自己,傳日完全不奇怪,畢竟她就跟平常一樣,又再猶豫怎麼開口。

 

  「那個……關於那天……」

 

  「就算我要妳不要那麼輕易原諒他,妳也做不到吧?照妳想做的去做就好,只不過妳這麼容易心軟,我有時候還挺擔心的。」

 

  傳日沒有想為難櫻雅的意思,還在想傳日會不會不願談這件事的櫻雅,看傳日似乎沒有排斥的樣子,而且好像也沒有像在面對馮姆時那樣冷言相向,不禁產生了一絲或許能成功勸兩人和好的感覺。

 

  不過似乎是看透那張展露笑容的臉底下在想什麼,傳日轉過身去,淡淡地用言語給櫻雅澆了桶冷水。

 

  「不過,如果是希望我原諒他,我暫時還做不到。」

 

  「咦?為、為什麼?」

 

  或許在旁人眼中看起來真的很不合理吧。明明被馮姆的行為影響到、有生命危險的人是櫻雅,然而與加害者在冷戰的卻是旁觀者。傳日也覺得自己因為回憶而遷怒過分了些,但他還找不到消氣和好的時機。

 

  當一個不合理的爭吵開始,就很難找到機會把它給解決了。所以說心靈創傷這種東西,當你以為不在乎的時候,它就會以一種讓你很煩躁的方式跑出來,攪亂自己的生活。

 

  「就像妳有什麼事情想隱瞞一樣,我自己的理由也不是什麼可以輕易說出口的東西,就這樣吧。」

 

  說到隱瞞的事情,櫻雅沉默了片刻,緩緩點頭退出了房間。然而兩邊都碰壁,使她鬥志全無,總覺得整個家都被一股無名的低氣壓壟罩著,特別不舒服,也是為了轉換心情,她決定出去轉轉。

 

  「哥哥、馮馮,我出門唷!晚餐前會回來!」

 

  因為之前疑似夢遊那件事,所以櫻雅如果要出門,被兩人叮囑過要報備。直接下樓出門的櫻雅沒有看到,在聽到她話後,兩人默契的一同打開門對她喊了聲路上小心,然後尷尬的沉默對視了一會,哼了聲各自關上門。

 

  隨手摘了根狗尾巴草,櫻雅往田裡的方向走去。她甩著手中的植物,彷彿傳日與馮姆間的糾結,能像這樣被她給甩掉,然後自然而然地就和好了,這樣壓抑的日子再長一點,她覺得自己要瘋。

 

  雖然他們吵架,完全不會遷怒無辜的她,可是櫻雅每次聽到他倆又吵起來,總是害怕的縮成一團。她好像從以前就這樣,即使別人吵架完全不關她的事,但自己就是為因此感到害怕。

 

  傳日和馮姆,究竟是真的還生對方的氣呢?還是不好意思拉下臉來和好呢?她搞不懂。因為以前從未有如此要好的朋友過,如果是和網友如果吵架了,那就各奔東西,江湖不見。雖然會有點遺憾,但時間過去了,也就沒什麼了,畢竟本來就不是羈絆多深的人。

 

  像這樣,和現實中的朋友吵架了,卻還要跟那個人生活在一起……是和家人吵架的感覺嗎?櫻雅停下腳步,表情變得黯淡。與那個人在一起時,完全沒有過這種經驗,該怎麼辦,不知道……

 

  「啊啦?這不是小櫻嗎?怎麼站在路中央,愁眉苦臉的樣子呢?小馮和小傳沒陪妳出來啊?」

 

  思緒被他人打斷,抬起頭來,與自己搭話的人是田鼠婆婆梅洛。櫻雅強撐起笑,先是點頭當作打招呼,後是搖頭表示其他兩人沒有跟自己出來。梅洛眼尖的發現櫻雅有心事,靠近了她,伸手的瞬間,櫻雅也自然地彎下身子,讓婆婆可以方便摸自己的頭。

 

  「怎麼啦?有心事的話要不要跟婆婆說呢?畢竟是和兩個男孩子一起住,有些話不好對他們說吧,呵呵呵。」

 

  享受著這個摸頭,櫻雅在梅洛慈祥的笑容下,心情也好了些。扔去了狗尾巴草,櫻雅跟在梅洛背後,把去學游泳時,馮姆對自己的惡作劇,到後來兩人爭吵,最後現在冷戰不願和好的情況都一一道出了。

 

  「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總覺得好像是我的錯,如果我不要坐在湖邊,馮馮就不會把我推下去,也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然後他們兩個也不會吵架,變成現在這樣……」

 

  說著說著,櫻雅愈發想哭了。梅洛見狀,輕輕敲了下胡思亂想的黑貓,嚴肅的盯了她一會,但很快就破功,化作了柔和的神情,繼續向前走著,一邊對櫻雅說出自己的看法。

 

  「小櫻啊,不要想太多。這件事,他們吵架完全不是妳的錯啊!妳不要把錯攬在自己身上,這樣他們非但不會和好,妳也會陷入低情緒中,無法幫助他們啊。」

 

  「男孩子間嘛,小打小鬧都是正常的。而且依我看,他們吵架的理由又不是那種不共戴天的事情,小傳我不太確定,不過小馮嘛、肯定是覺得被罵委屈了,所以才吵起來的。」

 

  「既然吵架的原因看起來這麼莫名其妙,他們倆事後肯定也覺得吵起來的自己很蠢吧!結果就是彼此都找不到台階下,只好繼續針鋒相對著,哎呀,妳說他們男孩子有時候可真蠢呢,是不是?那麼愛面子!」

 

  對於梅洛定下的結論,櫻雅只能哈哈苦笑,總覺得婆婆說了句地圖砲。不過也多虧梅洛,櫻雅總算沒有在奇怪的自我嫌惡下去,不再把一切當作是自己的錯,而是開始思考自己能怎麼幫助兩人。

 

  「啊,對了,小櫻我給妳一個東西好啦!本來是想等孫子來玩時,給他的,但現在妳應該更需要!我想小朋友都喜歡這個吧?在這東西下,他們一定可以好好說開的!」

 

  抱持著疑惑,櫻雅跟到了梅洛家,從婆婆手中拿到了一個方形類似小盒子的東西。仔細的察看一會後,櫻雅知道了這是什麼,再三確定自己可以帶走後,彷彿見到了一絲曙光,微微勾起了嘴角。

 

  抱著東西回到家中,已經差不多到了晚餐時間,她將秘密武器放置在門口,決定等會就帶兩人出來。進入屋內,果然傳日已經將晚餐準備好了。他只淡淡對櫻雅說了句歡迎回來,就安靜用著自己的餐了。

 

  這幾天來都這樣,傳日不會像以前一樣自己、或跟她說去喊馮姆。但似乎是默許櫻雅自己去喊的,而下來的馮姆也不會跟他們一起坐在餐桌上吃,而是端到沙發區,吃完收拾完碗盤,就又躲回房間。

 

  看著馮姆又先行一步吃完,收拾好善後從廚房出來的樣子,櫻雅趕緊把晚餐吃完,還不小心嗆到,惹得傳日停下了手,馮姆也不禁停下腳步,看著不知道在搞什麼的櫻雅。

 

  「馮馮!等一下!哥哥你也是,吃快一點!我有東西要給你們看!」

 

  聽到是要給他們兩人看,傳日與馮姆都用眼角看了下彼此,看起來有些為難。然而櫻雅這麼堅持地看著他們,他們不好意思道出不,只好各自答應,準備看櫻雅打算做什麼。

 

  帶著終於好了的傳日,以及久等多時的馮姆,櫻雅一左一右,拉著有些不情不願的人來到門口。兩人望著黑漆漆的外頭,本還在猜想櫻雅是不是打算帶他們去哪裡,就被放開了手。

 

  「等我一下,我去準備點東西——」

 

  櫻雅把兩人留下,拿著打火機走到門口前不遠蹲下,不知道在搗弄什麼。傳日和馮姆幾乎是下意識的,就看向對方,像之前一樣想看看彼此有沒有一點知道櫻雅要做什麼的想法。

 

  然而對上眼神的瞬間,他們立刻就想起了自己還在跟對方吵架,立刻就又哼了一聲撇過頭去。既然沒法問旁邊的難兄難弟,那就直接問當事人吧,所以傳日首先開口了。

 

  「櫻雅,妳是要用什麼複雜的東西嗎?需要我幫忙嗎?但我想笨蛋蝙蝠應該幫不上忙吧,妳找他做什麼?」

 

  然而櫻雅很專心,根本沒聽清楚傳日在說什麼,只是隨便的回答道自己可以解決。然而馮姆在聽到那聲笨蛋蝙蝠後,不高興地抽了抽嘴角,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

 

  「櫻雅啊,我覺得妳最好還是說一下要做什麼比較好喔!要不然某隻愛發脾氣的兔子,可能會把妳亂罵一頓呢!」

 

  很明顯,這句話與其是要說給櫻雅聽,不如是要說給隔壁的兔耳朵聽的。反正先頭挑釁也都做了,也就不用各自客套什麼了。幾乎是同時,兩人瞪向了彼此,又一次被情緒霸佔了行動。

 

  「不好意思啊!我只會對不禁腦袋思考就行動的笨蛋生氣而已!而那個人是誰,相信他應該心知肚明吧?還是說,他蠢的連這件事情都思考不到?這樣我可非常困擾呢。」

 

  「嗚咕——嘛啊!但比起某個嚴肅又愛說教,老是不苟言笑的傢伙,很明顯地跟我在一起玩比較輕鬆快樂吧?畢竟可不是誰都能跟一個定時炸彈好好相處呢,是不是?」

 

  電閃雷鳴在兩人之間來回,但或許是默契,各說了句後,他們便收了嘴,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說出什麼真的傷害到對方的話,一個從玄關、一個打算繞到後面離開。

 

  「好了!你們——」

 

  終於弄好了自己不大會使用的打火機,回過頭卻發現兩人又因為爭吵要分開,這幾天憋在心裡的難受終於按耐不住,隨著一聲爆炸聲,櫻雅用一點都不輸的聲音大喊著,把她的心情大吼出來。

 

  「——我只是想要你們和好啊!」

 

  在盛放的火之花下,少女摀上臉大哭著,天空中那不斷盛開又凋落的花,映照著她孤伶伶、無助的身影。因為哭泣的櫻雅,兩人停下了分開的腳步,睜大了眼,茫然地看著她。

 

  「是不是我不好?如果我當時再冷靜一點、或是不要坐在那個地方是不是就沒事了?雖然婆婆說不是我的錯,可是看到你們這樣一直吵架,我就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想用哭的……來逼你們和好的,可是、可是……」

 

  眼淚這種東西,只要開始了就越發不可收拾,櫻雅蹲下身,似乎是想看看這樣能不能逼眼淚停止。要是不趕快停止哭泣的話,可能就會錯失機會,煙花還在釋放著,可是沒有人行動,也沒有人觀賞它。

 

  「櫻雅,沒、沒事啦!婆婆說的對啊,千錯萬錯,絕對、絕——對——!不是妳的錯啊!妳是不是想放煙火給我們看?吶,別低著頭哭啊,妳看,煙火很快就要放完囉……」

 

  「真是,妳為什麼會覺得是妳的錯啊?所以說妳總這樣容易受人影響,真的很讓人操心啊……好啦,就像笨蛋蝙蝠、不,就像馮姆說的,妳要是一直哭的話,要怎麼跟我們一起看煙火呢?」

 

  兩人一起圍到櫻雅身邊,嘗試要讓櫻雅停止哭泣。他們在這段時間,從未認真注意過在這低氣壓的氛圍下,與他們一起生活的小貓,竟不知不覺讓她如此害怕難受。

 

  見櫻雅還是無法停下淚水,兩人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彼此,前一刻還只要對上眼就爭吵的兩人,此時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樣的意思。明明早就不氣對方了,為什麼他們就是不肯拉下臉來道歉呢?

 

  像是順水推舟,又像是互相明白這是此刻,能夠最快讓櫻雅停止哭泣的方法,傳日和馮姆一起尷尬的沉默、彆扭的看了看四周,糾結了好一會後,在最後一發煙火下,不約而同的開口。

 

  「對不起。」

 

  低下頭喊完後,卻聽見了重疊的道歉,愣了一會,馮姆先抬起頭來,繼續把話說下去。

 

  「對不起!我真的是個笨蛋,但對那天的惡作劇我已經深深反省過了!我發誓,不會再發生一樣或類似的事情了!」

 

  「……不,我才更要說對不起。那天剛好想到了以前的事情,那畫面和現實重疊,害我一不小心情緒激動,很抱歉一直針對你,明明我又不是當事人。」

 

  各自說完自己的道歉,兩人用眼尾瞄到了櫻雅已經抬起了頭,看向了他們兩人,睜著的眼似乎是想看清楚他們倆是不是真的和好了。兩人相識一笑,主動伸出手,握住了彼此。

 

  「對不起啊,櫻雅,害妳擔心了。」

 

  「煙火都沒了,為了補償妳,我們再買一個來放吧。」

 

  然後又對櫻雅伸出了手,櫻雅左看看右看看,確認著兩人臉上的笑容,發現這一切不是因為自己哭泣而演出來的後,露出了笑容,握住了兩人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可那瞬間——

 

  總覺得櫻雅的笑容,比方才的煙火更加燦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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